应许

熊苗苗 / 高二年级　刘添喜 / 指导老师　广东省深圳市实验学校高中部

暖阳，芳甸，清泉，虫吟。李昂享受着比伊甸更伊甸的场景。远处依稀有几点白色跳动，那是其他联机的人。李昂闪烁过去，同他们一起嬉戏。这里便是应许之地。

“您的休眠时间已过，请退出服务器。3小时后服务器将重新开放。祝您在现实中工作愉快……”

舱口打开，李昂被强制放出。他有些萎靡，却不得不让自己挪到工作桌前。打开显示器，一行行机器人的工作编码弹出，都是代表正常的蓝色。“从没变过。”李昂厌烦地嘟囔，“这1小时监督工作有啥意义？它们自己一直干得很好。”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不断地跳动着。2068年，李昂已经30岁了。距离可控核聚变的诞生已过了47年，随之而来的科技爆炸持续了10年。接着便是不可逆的海平面升高、沿海城市群垒筑高墙，内陆城市受惠于季风，在迎来短暂的发展后又因愈发恶劣的气象灾害衰落。而虚拟现实的飞跃式发展使“应许”项目得以在全球实施，再后来的意识上行和环境维护也就顺理成章了。

“外面的世界维护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们缩减工时。”李昂呆滞地看着铁灰的墙壁。他所在的城市是因气候变化兴起的，却又因环境恶化带来的沙尘暴衰落，之后被国家划为“应许”项目的重点对象。

所谓“应许”项目，是一个全球性的协同应对环境危机的项目。它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应许-伊甸”，将全球人类意识上行至服务器，人类每天仅需3个小时在现实中完成进食、健身与工作，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节约资源，同时，人类也在等待项目的第二部分“应许-天国”的完成。作为项目的主任务，“天国”部分是由机器人治理环境，使全球生态恢复。预计在2070年完成。当前人类做的少量工作也是围绕这一部分展开的。

换句话说，“应许”项目是要在现实建立“应许的宗教”。

但李昂对此并不感冒。事实上，若非工作可以提高服务器显示的场景的品质，他是不会主动接受工作的。真实的房间逼仄促狭，仅能容下休眠舱和一个工作桌，没有窗户，也不让出门，说是环境修复未完成。他倒是听说原生态好些的城市的配给房是有窗的，可那也只是听说而已。房间里本应是窗户的地方只有嗡嗡作响的排气扇。

3小时中最枯燥的1小时过去后，时间跳动得也不是那么艰涩了。进食、做操，接着李昂便迫不及待地翻进了休眠舱。

刚进去李昂就吓了一跳。一个奔跑的女孩刚巧撞在他的模型上。还未完全载入的痛觉感受系统和物理系统发生冲突，使他一直滚到河里。

李昂正删除水渍，那女孩闪了过来，关切地问：“没事吧？刚刚撞击时你的系统好像出了故障，没有什么问题吧？”

李昂抬起头。女孩给自己的模型捏得很特别，既没有像小女孩一样给自己安几十双翅膀，也没有像那些喜好奇怪的青年人似的给自己加了不可名状的附肢，模型也不像中年人，美化成几乎不真实的样子。女孩的身材比例很像记忆中的现实女人，五官也说不上精巧，看起来就像还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工婴儿一样。唯一显示了些虚拟韵味的是她的头发，黑中显红，在烈阳下像一团燃烧的火。

“没事，没事，”李昂摆摆手，“只是物理系统的bug，没什么影响。我叫李昂，你的名字是？”

“星芸。”女孩笑着说，“伊甸真有意思，歌舞升平，碧水蓝天。就是太大、太空旷了，你带我逛逛吧。”

李昂答应了。他们结伴闪过了虚拟的山川原野，李昂还向星芸具现了他偶然见过的最奇妙的幻景，那是一只抱着透明的蛹的蝴蝶，翅膀流转晚霞，蛹里睡着一个人，是星芸。

李昂笑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蛹是空的，但我刚想到，你的发色像霞光，很适合填补它的空洞。”

星芸以笑回应。她也具现出一个连续场景作为回赠。最开始只是一个种子般的小点，接着暴涨成一片茫茫。红色与橘色此消彼长，最后凋零成黑色，有点点余烬闪着各色的光。星芸点了其中一颗，它飞速放大，眨眼间密密麻麻的余烬就摊成了一片原野。原野上站了一群人，仰望着星空。

李昂被这玄妙的场景震撼了。展示完场景后，星芸突然说她没时间了，随后下线。李昂看着她消失时的默认粒子特效，呆站了很久。明明他们还没怎么接触，李昂却有了奇异的感觉。他没有再去找白色的联机人群，在线上时只是沉默地飞过世界各处，同时等待星芸的到来。

女孩没有辜负他的等待，尽管她在线的时间短暂得出奇，但李昂总是期待这一段时光。

一天，他们潜入海底。那里死寂冷黑，星芸却认为有别样的浪漫。李昂打开夜视程序，望着星芸。她似乎也有话要说，在李昂将要开口时，她棕黑的眼眸蕴含着思绪，说：“李昂，跟我下行吧！”

李昂闭了口，这与他此前推演的所有情况都不太一样。

星芸继续说：“我和我的团队可以帮助人类将意识从‘伊甸’下行，载入身体。但是，鉴于大部分的同胞无可挽回地迷恋服务器的生活，经过商量，我们只好修改‘应许’项目，将‘伊甸’设为主任务，‘天国’维持不变。新增副任务‘信徒’，筛选愿意回到现实的同胞，共赴星辰大海！”

“你的资料显示你主动接受现实工作，所以被筛选为任务的目标，我们就来找你了。”说到这，星芸顿了一下，庄严地伸出了手，“李昂，你愿意下行，和我们一起迈向无限的未知吗？”

李昂呆呆地望着星芸，他突然感觉自己刚刚才认识她，真正的她。他看到女孩的眼睛，在夜视中显示成莹蓝色，闪着狂热而璀璨的光，让他不敢直视。她的头发，黑红的，如爆炸的余烬般，在冷黑中燃烧、聚变。他艰难地开了口……

星芸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李昂上了岸，闪向白花花的人群。

啊，这应许之地！

指导老师：刘添喜，华南师范大学文学硕士，深圳实验学校高中部语文教师，中学语文二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