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科幻小说的价值观——有感叶永烈作品的时代意义

科幻小说的价值不仅仅是展现科学技术带来的奇观，更多的是反映科技社会发展对人类的影响，关注人类未来的命运。

我们文化自古就讲究“文以载道”，要求文章讲道理，讲什么道理？讲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

两千年前，西汉的戴圣就在《礼记·礼运篇》中写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这种“天下大同”的追求，成为中国小说独特的思想内核。中国科幻小说虽然是舶来品，反映科技社会对人的影响，但它要成为中国的文学，就要符合“文以载道”的中国文学价值观，不迎合不附属世俗的流行，塑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幻小说。

当我重读叶永烈先生的科幻小说，去寻找他的小说为什么会引人入胜的奥秘时，我发现正是因为他的“文以载道”，且所载的是追求未来美好，天下大同的正道，赋予了作品持久的，超越创作时代的魅力，经受住了时间的严酷考验。

叶永烈先生的《小灵通漫游未来》，是他最著名的科幻小说。这部小说创作于1961年，是叶永烈在1959年搜集整理的国内外科技新成果基础上，以小记者“小灵通”游历“未来市”的故事，展现这些科技成果在未来可能的发展。时隔60年，《小灵通漫游未来》中的科学技术，如粮食工厂，机器老师，人造肉，自动驾驶汽车，人造器官等等，都已经不再新鲜，很多技术已经被应用，在日常生活中常见了。但重读《小灵通漫游未来》，仍然觉得生动有趣，科学构思虽然过时，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热爱，那种朝气蓬勃的乐观主义态度，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这正是作者本人的价值观的体现。

像《小灵通漫游未来》这样在科普科学知识时，同时注重作品的思想性的作品还有很多，如《旧友重逢》（1978）讲述的是科学家怎样利用气味控制鲑鱼的回游与繁衍生息。《丢了鼻子以后》（1979）描写科学家利用仿生学，让掉了鼻子的病人重新拥有器官再生功能。《一只奇怪的蜜蜂》（1978）描写人类读懂了蜜蜂的语言，成功研制出电子蜂，使其成为人类与蜂群之间的“传令兵”等等。

价值观不是生硬的字句，而是贯彻在小说人物的塑造之中，通过语言和行动表达。

我很喜欢的叶永烈先生的金明探案系列，就是在把科幻跟推理结合中，创造出鲜明的科技侦探形象。公安人员金明与其助手戈亮正气凛然，携手破获了许多高科技犯罪，保卫了国家利益。

叶永烈先生的作品，始终关切社会，虽然是科幻小说，但幻想落地，映照现实，比如他的中篇科幻小说《爱之病》（1986），写作时艾滋病还没有进入中国，叶先生身为科幻作家，对艾滋病十分敏感，他在小说中指出这种病一旦来到中国，会带来什么样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冲击。而且宝贵的是，叶先生还写了我卫生部门宣布中国无偿培训外国医生并公开艾滋病的治疗方案，因为战胜艾滋病是人类共同的责任，这种天下大同的价值观，是非常先进的。

叶先生的《演出没有推迟》（1979）描述了普通感冒病毒变异带来的后果。今年新冠肺炎流行的现实场景与这篇小说的描写十分相似。并非叶先生有预测未来的神通，而是他内心中对人类的责任感，在对科学规律发展的认知上，所做出的科学幻想。

叶永烈先生在科幻短篇小说《腐蚀》中，对人性进行了剖析，对科学道德进行了讨论。在今天，科学道德在科幻小说中的表现少了，甚至已经被淡忘。但贺建奎编辑人类基因事件，又让科学道德重新回到公众的视线。而对科学道德的忧思，叶先生早就在做了。

叶永烈称自己在创作科幻小说时，一直遵从鲁迅所倡导的“经以科学，纬以人情”的原则。“经以科学”，即科学幻想要有充分的科学依据，要符合科学；“纬以人情”，就是要使科幻小说如同文学小说一样，塑造人物形象，反映社会现实，寄寓深刻的主题思想，没有这根“纬”，便无法“交织”出优秀的科学幻想小说。

叶永烈曾说：“我感到欣慰的是，当年我作为一位科幻小说作家，笔下的科学幻想已经不断被现实所证实。我要为科幻小说说几句话：科幻小说看似离奇，其实那幻想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这种超前的想象，屡屡被现实所证实。正因为这样，应当重视科幻小说的创作。”

科学小说所要传播给读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价值观，这值得我们向叶永烈先生学习，并沿着中国传统文化所追求的“天下大同”的道路，创造积极进取、昂扬向上的未来。

当代文学，需要适应和体现社会的种种变化，更需要敏锐地感知这些变化所延伸出的对人的影响，对未来的影响。十九世纪的现实主义文学对社会是批判和揭露，那么二十一世纪的的文学对社会应该是什么态度？

观望社会的现实，更是要把急速变革中社会的未来显现出来，可能是好的未来，也可能是坏的未来，还可能没有未来。

这种文学，不正是科幻小说吗？

最优秀的科幻小说，正是遵循着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将万千种可能的未来拉到我们面前，让我们在震惊和反思的过程中，去警醒现实，着手实践，去努力实现那个最好的未来。

（根据凌晨在第四届科幻创作基地年会上致辞整理科幻创作研究基地 供稿）